诗经·国风·邶风·柏舟〔先秦〕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阿舟是个温顺贤良的女子,到了年纪后便在家人的安排下嫁人了,所嫁之人是村里人公认的好男人,会挣钱、能养家、孝顺父母、友睦亲朋。村里人都觉得阿舟与那人是良配,女子温顺,男子立家,小两口日后的日子定然是和和美美,越过越好。
阿舟也是这样觉得的,她非常感恩自己的父母不像旁的长辈那般随意将自家的女儿嫁出去换取银钱财物,而是认真为自己挑选了一位良人。出嫁之时家人还殷切叮嘱:“日后好好过日子,若受了委屈就忍一忍,实在忍不了就回来告诉爹娘,爹娘为你做主。”
阿舟眼含热泪拜别父母,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新生活。
新婚的小夫妻自然是蜜里调油,小两口的甜蜜众人都看在眼里,阿舟的父母也放下心来,总算女儿日后有了依靠,待小两口的孩子出生后,阿舟以后的日子定然会更好的。
很快,阿舟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那是一个白嫩嫩的小姑娘,一看到阿舟两口子就冲他们笑,那么小的孩子却好像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父母,眯着眼笑嘻嘻地仿若撒娇一般。
看着那笑模样的小娃娃阿舟心都化了,最初因为是女儿的些微忧虑也在丈夫的安抚下抹平,夫君说得对,先有女儿更好,女孩更细心,以后可以帮阿舟照顾弟弟,减轻阿舟的负担。
此时的阿舟沉浸在丈夫的温柔体贴中,感恩丈夫没有像别的男子那般因为妻子没有生下儿子而大发雷霆,丝毫没有体会到丈夫的话中深意。
因着第一胎是个女娃,家里的公公婆婆待阿舟不如之前那般亲厚了,虽没有旁的恶婆婆毒公公那般摆在明面上,但阿舟还是能够轻易便感受到变化。因此阿舟将家中的大小家务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只希望以此让公公婆婆开心些。可阿舟却不如之前开心了。
好在阿舟的夫君是体贴阿舟的,很多时候都让阿舟不必那般劳累,家里的事情可以让大家一起做。
每当这时阿舟都心感安慰,觉得自己嫁了一位好夫君。不过看到公公婆婆脸上明显不愉的表情,阿舟还是没有顺从夫君的话,只说这些事情都是干惯了的,不会劳累。如此,阿舟的丈夫也随阿舟去了,只是每晚会更花心思哄阿舟开心。
在女儿周岁过后,阿舟又有了身孕,闻此好消息,原本对阿舟不满的公公婆婆主动接过了家中的家务活,不仅让阿舟好好休息,还每日殷勤地问询阿舟想吃什么,只要阿舟开口,他们毕竟竭力满足阿舟的想法。
阿舟感觉这大半年好像回到了刚成亲的时候,公公亲善、婆婆温和,丈夫更是体贴。
可等到孩子呱呱落地的时候,除了阿舟,全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怎么又是个女娃!
就连阿舟的夫君,之前长女出生时温柔安慰她没关系的夫君,此时脸色也阴沉了下去,仿佛不是阿舟认识的那个人,不是与阿舟朝夕相处两三年的丈夫!
这一刻阿舟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自己的丈夫!
阿舟一连生了两个女儿的事情在村里传开了,这下原本祝福他们金玉良缘的那些人都开始可怜阿舟的丈夫了,阿舟耳边也时常充斥着阴阳怪气,来自公婆的、来自左邻右舍的、来自不认识的人的……
阿舟时常会想,女儿怎么了呢?女儿就不是属于她与夫君的孩子吗?既然他们如此看不上女孩,当初又为何要娶自己这个女子过门呢?
阿舟与丈夫的关系已经有些僵硬了,阿舟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对她温柔体贴的丈夫可以说变脸就变脸?难道就因为她没有生出儿子吗?
这些日子,阿舟的丈夫不像之前那般在夜里时会用尽心思哄她了,甚至两人同榻而眠都是背对背的。阿舟能感觉到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压抑了,就连阿舟自己在这个家里也越来越不想说话了。
压抑等待的是爆发!
这日阿舟赶集回来,却见家中门窗紧闭,公婆都不在家,丈夫也不在家。阿舟觉得奇怪,今早出门赶集,公婆都说不想去,丈夫还要下地也不得空去,让阿舟自己去换些家里需要的东西,还一反常态地给了阿舟银钱让她多逛逛,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原本阿舟只是觉得应当是这些日子的伏低做小让家里人看到了她的真心,一家人也许慢慢便能恢复以往的和睦,所以阿舟并没有用那些银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买的都是公婆与夫君喜欢的,买完便急匆匆地赶回家来,希望能让他们开心。
可此时此刻,看着紧锁门窗的家,好似空无一人的屋子却传来细微的动静,阿舟便知道今日不是和好如初的重新开始,而是彻底断绝一切的结束。
阿舟一步一步走向那间传来动静的屋子,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她静静地听着屋内动静从高亢到平息,静静地等待着屋里人打开那扇将阿舟迎往地狱的门。
阿舟的丈夫打开门时看到站在门外的阿舟被吓了一跳,他有瞬间的慌乱,可也只是一瞬间,随后便十分淡然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舟没有看他,而是直直地看向榻边整理衣裳的女子,“你说呢?”
男子随着阿舟的目光看过去,随后将阿舟拨到一边,走出房门,“回来了就做饭吧,饿了。”
阿舟笑了,疯狂地大笑,阿舟从来没有这样笑过,阿舟向来温顺柔和,以往的笑都是浅浅的,从来没有这般歇斯底里过。
阿舟认识屋里的女子,那是隔壁村的俏寡妇,嫁过两位丈夫,给她所嫁的每位丈夫都留下了儿子!
看着那娉婷向她走来的女子,阿舟除了觉得恶心,只觉得可笑,在他们夫妻俩的房间里,她的丈夫与别的女子欢好,只为了“儿子”!
那女子扬起笑脸对阿舟说道:“你放心,我对嫁人已经没有兴趣了,你还是他唯一的妻子。”
这句话彻底让阿舟吐了,阿舟恶心坏了,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在了两人面前,溅到了两人身上,直到吐无可吐,阿舟才慢慢直起腰来。
阿舟不想再看到眼前令她恶心的人,也不想再和他们说一句话,转身出门回了娘家。
回到父母身边的阿舟才敢哭出来,她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哭给自己的父母兄弟听,她想要得到家人的支持与安慰,可直到阿舟哭完,除了阿舟的娘亲给阿舟递上一块手帕,其余人都一言不发。
此时的阿舟已经不是当初未出嫁时那个单纯天真的阿舟了,她知道他们看向她的眼神中所蕴含的意思,他们觉得那个勾搭她夫君的女子说的是对的,他们觉得男人这样做没什么错!这一刻阿舟知道,她没有靠山了!
阿舟觉得好可笑,所有人都好可笑,这世道好可笑!没有为夫君生下儿子的女子就毫无价值,可以任人欺凌;偷欢的男人没有错,错在他的妻子没有为他生下儿子;偷欢的女子没有错,错在不依不饶的妻子;婆家不疼爱你没有错,错在你没有生下儿子;娘家不为你撑腰没有错,错在你没有为夫家生下儿子;别人的冷落讥讽没有错,错在你是个不能生儿子的女子!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
阿舟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回不去娘家,也不想回去婆家,她没有家了,只有自己。
阿舟走到了一棵树下,这棵树当初阿舟将它种下的时候还只是一棵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了可以为阿舟遮风挡雨的大树。阿舟靠着树干坐下,现在只有这棵树是属于她的。
天黑了,没有星星,没有月光,仿佛也没有了阿舟。
“娘,娘亲,娘……”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阿舟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随后怀里扑进来一个小姑娘,“娘亲,我找了你好久。”
阿舟看着自己的女儿,泪如雨下。小姑娘赶忙用手为自家娘亲擦眼泪,“娘亲不哭,谁欺负了娘亲,囡囡为娘亲报仇!”
阿舟心酸不已,她的女儿这么好,这么可爱听话又懂事,如何就比不上所谓的儿子呢?
阿舟抱着孩子轻声说道:“囡囡,你愿意跟娘亲走吗?”
“去哪里呀?”
“去没有爹爹、没有爷爷奶奶的地方,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永远和娘亲在一起吗?”
“永远和娘亲在一起,还有妹妹。”
“好,只要和娘亲在一起就好,囡囡会帮娘亲照顾好妹妹的。”
“好,囡囡和妹妹永远是娘亲的宝贝。”
后记:自阿舟悄无声息离开后,阿舟原本的婆家又迎来了几个孩子,可惜无一例外都是女娃,没有一个儿子降生。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万事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