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堂弟给我打电话，醉醺醺的，说，哥，你女儿要读初中了，想到县城比较好的学校，我听说你的同学是市里某个部门的头头脑脑，你去给他说说吧。堂弟嘴里说的“你女儿”，其实是他女儿，我侄女。
我说是哪个？
他说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我说我没印象啊。
他说我把他的电话号码发给你，你给他说说吧。
我说我真的没印象，根本就不认识。
堂弟还是说，不会的，他就是你同学。
第二天，我一直想，还找了一些以前的同学求证，可大家谁也不知道我以前有过这么样的一个同学。
这天晚上，我正在医院住院，准备做个手术，割肠子上的几个息肉，堂弟又打电话，隔着几千里电话都能闻到他嘴里的酒气，说，哥，你给你同学打电话没有？
我说那个不是我同学。
他说怎么可能？那就是你同学！这次可是你女儿的人生大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我说隔这么远，我又不在本地工作，怎么管啊。况且那人即使是我同学，可是几十年没见面，没联系过，人家凭什么给我面子？
他说，他一定会给你面子的！
我知道他这样纠缠不休，是想把孩子送进好学校，却又不想掏什么学费。这堂弟今年就四十岁了，一直在村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不出去打工。很多年前他自己就说过，出去打工不干活就要饿死，在家至少有稀饭喝。他今年过年时还逼着我叔，要给他几千块钱过年钱，不给就大吵大闹，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叔都六十多了，主要靠在工地上卖力气挣辛苦钱，一个人还在老家种了不少地，去年甚至被累得吐血，可被堂弟逼得没办法，还是给了他过年钱。
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就在电话里生气了。我大声冲他说，前些年我让你去上班，你一口拒绝，不干，说自己没学历没经验。没学历，不完全怪你，没经验，你不去干就有经验了？后来我又找人，让你去别人工地，你却给我说要干管理。人家答应可以让你去工地从最基层干起，后来也是没了下文，还不是了解过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人家怎么敢用？谁愿意请一个大爷去供着，还要给钱？！
堂弟却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你那朋友真想帮我，就不会计较这么多！
我勃然大怒，你认为你是谁？别人凭什么必须帮你！当即挂了电话，气得呼呼喘气。
只几秒，堂弟又打了电话过来，我不想接，刚才老婆一直在旁边听，便示意她接。电话通了后，堂弟那边说了什么我没听到，只听到老婆一直在电话里说，你哥不是不帮你，是真的没办法，他没这个能力，帮不了忙，你要多体谅。老婆反复这样说，似乎倒真是我的错一样了。那边也始终不挂电话，我便示意老婆挂电话，轻声说明天还要做手术。
电话终于挂断了。半夜，又打了过来，我没接。
其实关于侄女读书这件事，早前叔给我说过，我说办不了。虽然我知道叔很辛苦，他也很想送自己的孙女去好学校，但现在进好学校，只有两个途径，一是成绩好，过了录取线，二是花钱读。但侄女没上线，现在好学校花钱读，又动不动要上万甚至好几万，凭他们家条件，能支撑一两年都困难，何况后面还有这么多年。所以，当时叔这么一说，我便给他说我实在是办不了，凭我的能力，绝对是没办法把没过线的侄女还免费送进好学校的。后来又和堂妹通了电话，我还是这样说的。
我其实有一个想法，想给他们说，却一直不好说：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何必非要弄到最好的学校去读呢？倾家荡产都办不了的事，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吗？
还有一个想法，可更不敢说，我害怕孩子长大以后会恨我：读书真的要靠天赋，平台是有一定作用，但主要还是靠天赋，不是进了好学校成绩就一定会好，就一定能改变命运的，好学校升不了学的也大有人在。可是这话我不敢说，怕这样一说，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我，认为是我在耽误孩子的前程。
现在的阶层固化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普通的农家子弟想要通过教育来改变现状的想法，本无可厚非，但前提却是必须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而且，还要看你的父母争不争气，给没给你创造了这样的条件。如果这两样你都没有，那就只能顺其自然，能走到什么地步就什么地步了。
教育的确已经是农家子弟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可它也是有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