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第60集,白景琦到济南教训因为缺少优质原料而生产劣质阿胶的二儿子,顺便祭拜了死后葬在济南老家的杨九红。
镜头一闪而过,只见杨九红的墓碑上写着“杨九红如夫人之墓”八个大字。
如夫人是古代对妾室的代称,虽然都是小妾的意思,但从字面上可以看出,如夫人明显比小妾尊贵,有如同夫人之意。

可这个对其他妾室来说非常尊贵的称谓,用在杨九红身上我却觉得特别悲凉。
因为她生前不仅不尊贵,说是卑贱也不为过,她的一生不仅没有如夫人一样,甚至连妾室的身份都没得到承认。
而把如夫人这个称谓给杨九红的白景琦,看似情深,实际不过是在给自己多年来对杨九红的的自私、冷漠找“安慰”。
对白景琦这样的宅门子弟来说,不论我生前对你怎样,只要给你死后的殊荣,那就是对你的无上恩赐。有了这个殊荣,生前的所有辜负都可以一笔勾销。
《大宅门》里苦命的女人有很多,比如被逼着、骗着嫁给丑男,最后被丑男残忍毒死的申小青,比如被冷漠自私的母亲和妹妹侵占财产,最后发疯惨死的白美……
可若比惨,没有一个人比得过杨九红,因为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曾被谁偏爱过,只有杨九红从出生到去世,一直生活在憋屈和无可奈何之中。
杨九红父母早逝,家里穷,狠心的兄嫂就把年幼的她卖进了窑子,兄嫂用她的卖身钱度过了生活的危机,杨九红却只能一辈子生活在“窑姐”这种身份的阴影之下。

从小在窑子长大,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除了凶狠的老鸨、同为窑姐的小姐妹,还有就是前来寻欢的三教九流,所以杨九红对亲情格外渴望。
这种渴望强烈到,哪怕心里非常痛恨兄嫂的狠心,但在嫁给白景琦做妾后,还是把他们接到北京一起生活。因为除了兄嫂,她再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可自私、懦弱的兄嫂在她被白景琦狠打的时候,只敢战战兢兢地问一句:动手打人也太欺负人了,还当着娘家人的面。
然而这句话不仅没让白景琦忌惮,反而激怒了他,他大骂了一句“我去你妈的”,然后一巴掌把杨的哥哥掀翻在地。
我想杨九红看到这一幕时,一定是异常伤心的:一方面兄嫂过于懦弱,另一方面白景琦实在没把她放在心上,否则不可能对待自己的亲哥哥连下人还不如。

杨九红认识白景琦时,年龄应该是二十岁左右,那时候的她作为青楼的头牌,美艳,大胆,风光,还有些小女生的傲娇。
可职业的特殊性注定她不可能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洒脱、无忧无虑,我想夜深人静时,她一定也会为了未来何去何从而深深忧虑。
所以当白景琦这个看似不错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后,她便不惜一切死死抓住了这棵“救命稻草”不放。
当时的白景琦在济南创业初成功,而黄春又被玉芬带回北京生孩子,可以说正处在一个心理上特别想炫耀,而情感上又特别空虚的时期,这时候出现的杨九红不仅能解决他的生理需求,更能让他的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
年轻的时候看这部剧,我觉得白景琦是爱过杨九红的,起码在他们初相遇时爱过,否则白景琦不会为了她一掷千金,甚至得罪提督大人,被送进大狱。
现在看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幼稚了。白景琦这样的出身,他所受的教育,他所生活的时代,注定了他不可能真的爱上一个身份卑贱的窑姐。
而他之所以为杨九红花钱,得罪权贵,是因为他需要这样声势浩大的“付出”来衬托自己的成功。

而杨九红对白景琦的感情同样复杂。身处社会最底层的她,可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小了,所以她不可能抵挡得住白景琦这样一个,肯为她花钱、为她得罪提督的“真男人”。
这份“抵挡不住”里当然有爱,但更有攀附和依靠的成份。她需要白景琦这样一个男人来给自己“洗白”,好光明正大地脱离窑姐这种永远见不得光的身份。
饶是如此,漫长的一生,杨九红可以说是一直深爱着既是爱人也是恩人的白景琦,而白景琦在短暂的欢好过后,便把杨九红当作一个“物件”来对待了。
杨九红虽然表面看起来“放荡”、刚强,但她内心深处特别渴望得到传统价值体系的接纳和认同。她一直憋着一口气,想向世人证明“我不是天生的婊子”。
那个时代的女性想要得到世俗的认可,总体来说有两个途径:
一是得到婆家承认的“儿媳”这一身份,比如民国时代很多文人大师不喜欢依媒妁之言娶进门的原配,有的甚至一次都没同过房,可因为公婆的认可,女子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太太;二是得到丈夫承认的妻子或妾室的身份。

杨九红虽然被白景琦娶为了妾室,但因为二奶奶不承认她作为“儿媳”的身份,白景琦又不敢,或者说不肯违抗母命,自己又没有完全独立的立业,就导致杨九红不论是儿媳还是妾室这两个身份都无法成立。
剧中有两个关于杨九红的情节,我看了觉得特别悲凉:
一个情节是女儿佳莉议亲,二奶奶给她选了军人何洛甫(当然二奶奶问都没问杨九红这个做母亲的意见),杨九红知道后向白景琦抗议:嫁给一个当兵的,好吗?当兵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
白景琦却只敷衍她这是老太太定的,谁也改不了。杨九红气得大叫:老太太老太太,什么都是老太太,我看这老太太还能活多少日子?
另一个情节是二奶奶过世,虽然杨九红恨毒了她夺走自己的亲生女儿,但还是用心赶制孝衣,准备为她披麻戴孝,但二奶奶临死前却交代:不能让杨九红戴孝。家里的猫狗都能戴孝,杨九红却不能,强烈的对比下,她被刺激得发了疯。

什么仇什么怨啊,男人可以对已经隐忍到极致的“爱妾”痛下狠手,婆婆可以用毕生的气力去堵死“儿媳”为自己带孝的可能!
如果说二奶奶对杨九红的狠像是一把锋利的砍刀,一下子就砍断了杨九红想通过获得她的认可“洗白”自己的希望的话,那么白景琦对杨九红的狠就像软刀子,虽然不致命,但一刀接一刀,将杨九红割得遍体鳞伤。
白景琦这种男人的可怕之处在于,看似情深义重,可一旦涉及自己的核心利益,寸步不让。
他为了成全自己孝子的美名,可以丝毫不顾及杨九红的感受,简直自私、冷血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对杨九红的狠与辜负,岂是墓碑上的一个“如夫人”就可以抵消的?

如果抛开家国大义,只关注《大宅门》里那些作为点缀出现的女性的人生故事,你会发现那真是个悲凉的时代,那真是个令人窒息的社会。
时逢乱世,男性被期待改变世界,而女性只能在身不由己的命运里浮沉。
杨九红不被婆婆承认,不被丈夫百分百完全承认,更可悲的是她甚至得不到亲生女儿的承认。那个时代,这样“没有身份”的女人是没办法在社会上立足,更无法自处的,所以她一生都活得拧巴、纠结。
实际上,脱离了“窑姐”这个身份,杨九红绝不逊色于剧中的任何女性,甚至任何人。

犹记得大宅门陷入危难之际,男人们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她却敢女扮男装去因为战争陷入混乱的东北办货。
路上她穿貂皮、抽雪茄,大咧咧地坐在车上沉着冷静地坏人斗智斗勇。那样的果敢和智慧,如果生在现代社会,或者说如果遇见的不是二奶奶这么固执的婆婆、白景琦这么自私的丈夫,应该也会有一番作为吧。
可惜啊,人的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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