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翻看庄子的文章,其中有一篇《庄子·达生》,说的是孔子到楚国去,在树林里看见一个痀偻驼背老人用一根长竿在“承蜩",即“粘蛣蟟”,用现代的书面用语就是“捕蝉”。文中说那位驼背老人动做娴熟,捕蝉技术非常高超,他想粘住的蝉,没有一个能逃掉的。于是展开了以下对话,孔子问:“子巧手,有道邪”?老人回答说:“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辍之也。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原文之意是,孔子问老人,你的技术这么灵巧,是有什么窍门吗?老人回答说:“有哇!五六月时我开始练习在细杆头上叠放两个粘丸,到粘丸不掉时,要捕的蝉就很少有能逃掉的了;当竿头放三个粘丸而不掉时,能逃掉的也就是有十分之一,直至放五个粘丸而不掉时,捕蝉就相当容易了。况且我练就的身子象木桩一样纹丝不动,我的手臂也练得稳稳当当的不颤抖,虽周围万物纷杂,但是我专心致志,眼里只有蝉的翅膀,怎会不成功呢?”之后,孔子经常用这位驼背老人的话教导他的学生,做事要用心专一,精力集中,持之以恒,练好基本功,才能学好本领,方能干好一件事。
在此,我除了领略了孔圣人以上的教诲之外,也被文中提到“粘丸”及老人的一系列方法、动作、把我带到了幼年的回忆。

我的家乡,在河北省保定市,雄安新区,安新县白洋淀边的同口镇,长长的河堤两边绿柳成行,一年四季中都有讲不完的故事。单就关于“蝉”这一项,就有夏天晚上在树上找“蛣蟟猴”(蝉的幼体);白天在柳树干上找“蛣蟟皮”(即中药材蝉兑);在树阴下听蝉鸣;用自制的粘膏和粗苇杆粘蛣蟟中的”老响”。“老响”就是雄性的蝉,它腹部有两片发音器,能使其振动发出长声的鸣响,而雌性的蝉不能鸣叫,家乡的人们俗称其“老哑”。想当年在长夏的休息天,经常约上两三个小伙伴去粘蛣蟟,每个人拿着事先选好的粗苇竿,偷偷地从家里拿出三五十粒麦粒,直接放入口中嚼,用唾液伴着小麦粒,嚼啊嚼,还不断地把嚼磨成的白色口水吐在地上,直到吐不出白色口水,麦粒变成了粘牙的团团才罢休。从嘴里取出嚼好的团团,用自己的姆指、食指和中指揉捏它,直至它变得特别粘手指,才算成功了。以上过程或叫“技术”吧,都不是故意专门学习到的,而是在群玩的过程中自然学的。把这粘膏先粘牢在带来的粗苇子竿的尖端,手持苇竿的根部,刻意地循声寻找目标,就要用以捕蝉了,本文开始提到的那位驼背老人,所说的粘丸,不知道是自制的还是买的成品,我估计其用料可能也是小麦制品吧?粘蛣蟟的地点一般选在本条街熟人家有大树的院子里。按当地风俗,院子里是不栽柳树和大叶杨树的,一般是栽榆树、香椿、菜椿、槐树。这些树的树杈较稀且硬,易寻找目标,易伸进苇杆去接近蛣蟟粘住它的翅膀。平时也没象楚国那位驼背老人一样刻意地进行岗前培训,都是随心所欲地闹着玩。但是,在这玩的过程中也能锻炼自己的注意力和耐心,也能练就控制手臂和手腕的力度,更能练就在密叶中凭听觉找到鸣蝉的“眼力”。由于没如那位楚人专门训练,手持长苇竿的手臂稍一哆嗦,那苇竿尖端便会移开太多(同一圆心角所对的弧或弦长,离圆心越远,弧或弦的长度就越长),若一击不成,蝉便“嗚儿”的一声就飞跑了!虽然这方面不及专门训练过的古人,但是专心致志,旁若无物,双眼一心只盯住蝉翼这一点是与楚国古人无异的。虽然不能如楚国驼背老人那样无一次失手,但是对发现的“老响”目标,也能达到十之五六的收获。粘膏粘住蝉的双翼,它鸣叫着随苇竿离开枝杈,直到将它挪开粘膏,它仍然叫个不停。把它握在手中,什么时候想听它叫了,就将手臂抡一抡,它就开始鸣叫起来。若想听它不同频率的叫声,可以很快舞动攒着蝉的手臂,便能听到由远及近或由近及远的嗚儿嗚儿声。几个小伙伴通过自己嚼粘膏,粘到了蛣蟟,都满怀很大的成就感,高兴地回到自己的家中。在当年,被粘的蛣蟟被“放生”在纱窗上,闲时欣赏着它的形态,它也还能长鸣几天,就自然地完结了。唯一较有意义的除了嚼粘膏,粘蛣蟟的整个捕蝉过程,在客观上起到了文体活动的作用以外,就是我在物理课上讲到振动和波,描述分析多普勒效应时,我拿了一只“老响”到课堂上,通过快速地挥动握住蝉的臂膀,让学生们听到长鸣的蝉声由远及近和由近及远的频率和音响的变化,使学生体验到声波疏密变化的结果。
以前曾在某文章中了解到,对于森林和树木,蝉是有害的。它产卵时钻破树皮,把卵产到树皮里,树皮因此而干枯落地,卵才埋至土中长时间生长。还曾在电视中得到一则消息和现场画面,说山东某地时兴吃蝉,一般是洗净控干后油炸,说是对身体“大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展示的画面显示,很多人都围坐在大排档桌边边吃边聊,看样子幸福的很!知道了这两则消息,我倒得到了一丝安慰,就是说少年时嚼粘膏粘蛣蟟,不算是干了坏事,所以今天回忆起来,也心安了。少年时期的游玩趣事,现在回忆起来也满幸福的,嚼粘膏粘蛣蟟已过去六十多年了,今天由庄子的一篇文章勾起我的怀想,使我的心理上年青了好几岁呀!
